
让女演员说话,脱口秀的天塌不下来

好内容不要畏惧争议。
文|爱捞
一年一度的暑期,一年一度的脱口秀舆论场。
以前,观众会讨论段子的冒犯程度和好笑程度,后来,大家又乐于看到平台之间阵容的 PK,就像邱瑞在段子里开的玩笑:反正你不让我上我就上那边。
而今年,女性主义脱口秀成了最热门的讨论话题,女性主义脱口秀不好笑、话题套路化、挑起性别对立等言论出现在各大社交平台,好像女演员上桌太多成了节目不好看、性别对立的 " 元凶 ",可仔细一看才发现,她们明明只是在讲自己的日常。
" 表达 " 不应该被等价为 " 对立 "," 真实 " 不应该被偷换为 " 煽动 ",话筒前的生命体验不需要背上这么大一口锅。
2017 年,《脱口秀大会》和《吐槽大会》两档节目走进观众视野,从此脱口秀在内娱走起了花路,不仅带来诸多爆梗,甚至壮大脱口秀的队伍,让它从一个平台的节目一路走到春晚舞台。
到了 2025 年," 好笑 " 一定不是脱口秀好看与否的唯一评判标准,而女演员上桌带来的话题讨论,其实也让脱口秀这种语言类节目更具意义。
女性视角的脱口秀,不是 " 洪水猛兽 "
今年《脱口秀和 Ta 的朋友们》第一个出圈的段子,来自新疆的新人演员小帕。她站在舞台上,笑着讲述了在爸爸六次奇葩的婚姻中,获得的段子 " 养料 " ——未来可妻、抓妈、求儿不得。
段子里带着原生家庭的痛,在视频号的切片中拿下了两个十万 + 的传播量。
另一边,《喜剧之王单口季 2》也不遑多让,更多关于女性的故事和段子在这个舞台诞生。如果说小帕讲的是自我与父亲的抗争,那么五十岁的房主任则是对自身命运的抗争,一名农村妇女带女儿 " 出走 ",从小不知道自己的生日,却把讲脱口秀的日子当作自己的 " 重生 "。
房主任的段子不仅赚尽气氛组嘉宾的眼泪,也赚尽屏幕前观众的眼泪。
再看热搜,关于女性叙事在两档脱口秀中表现得淋漓尽致,王小利讲 45 岁未婚未育的人生,嘻哈讲空乘职场,唐香玉讲参加节目后身边人带来的改变。
无论哪一档节目,女选手在今年的表现都尤其突出,给人一种 " 女性主义脱口秀 " 遍地开花的错觉。
然而事实却是,比起 " 女性主义脱口秀 " 这个标签为女性脱口秀演员们带来的赞誉,大家先遭受到的是 " 挑起男女对立 " 的攻击。
" 女性主义 " 原本是一个形容女性群体向上生长的词汇,如今却变成了一种刺向这个群体的双刃剑——仿佛女性站在舞台上,稍有不慎就是一种挑起对立的行为,但看节目就会发现,女演员站在舞台上,只是讲述与自己有关的故事。
更为诡异的是,当女演员站在舞台上讲述令人啼笑皆非的遭遇时,就会被一些评论者不假思索地打上以主义为名的标签,但曾经占据脱口秀舞台重要比例的男演员,站在舞台上进行性别调侃或冒犯时,却从来没有出现一种叫做 " 男子主义脱口秀 " 的东西。
讲 " 穷门永存 ",没有人会形容这是一种 " 贫穷主义 ",但当 Norah 站在舞台上,讲述自己的留学生活和上海生活时,就被形容为 " 精英主义 "。
在脱口秀舞台上," 主义 " 仿佛像一个陷阱,不管它本身是一种正向的、中立的,还是负向的抽象概念,当它们被作为一种提前设置好的框子时,就更容易成为一个易于攻击的靶子。说好了脱口秀是一档冒犯的艺术,但如今比起冒犯,害怕冒犯的人恐怕更多。
无论是穷门还是精英,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,演员们只不过是站在脱口秀舞台上,讲述与自己有关的段子而已。如果非要将它贴上主义的标签,那么女性主义脱口秀,也一定不是性别争端的对立面。
应该警惕的从来不是某种话题,选取一些表演片段,换到另一种语境中曲解本来面貌,把原本轻松宽容的讨论氛围渲染成剑拔弩张互相对立,再上纲上线着急贴上道德评判的抽象标签,才更值得警惕。
女性脱口秀,开始话题套路化?
脱口秀女演员因为讲述女性视角的故事,就被统一放入女性主义的框子里,再被一部分人曲解为 " 挑起性别对立 "。而做进一步的文本细读,这些原生家庭、月经羞耻、职场经历的表演,又被统一冠上 " 话题套路化 " 的标签,更是令人一头雾水。
乍一看,好像女演员们所讲的话题有某些重合,但仔细看每一个段子,都有各自的亮点。
去年,菜菜站在舞台上讲了月经羞耻的段子;今年,Echo 站在舞台上讲人类可以因为身上任何一个洞流血而请假,月经却不行的段子;另一节目的王越,则生动地讲述了来月经时的痛苦——就像被人抬着腿撞树,打开了男性与痛经无法共鸣的这堵墙。
" 女性话题套路化 " 更像是以偏概全的 " 诡辩 ",好像只要大家讲相似的话题就是一种套路,但家庭、月经、两性就是我们的日常生活,即便是三十年后,站在脱口秀舞台上,大家也一定会讲述这样的话题。
反过来,在话题纬度,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名脱口秀演员讲过高考 / 学历相关的段子,但不会在第三个段子出现的那天,冒出来一条热门评论说:" 我们要警惕脱口秀舞台上的高考话题,太套路化了。"
话题之外,更多女演员上桌的现象,带来的其实是多元化和高辨识度。
以前,脱口秀舞台上的女性少之又少,曾经的脱口秀女王思文一枝独秀,后来杨笠的出现略带犀利就引发话题的热潮,再后来,脱口秀女演员的形象越来越丰富,鸟鸟、大国手、步惊云、唐香玉、王越、山河、张慧、房主任,从年轻人到五十岁,每个人都在呈现各自的 " 精神世界 "。
并不是所有的女性都在讲月经和家庭,大国手的世界里有哲学和思辨,无论是上一季的摩托车梗,还是这一季的 " 穷门 ",她都开创着独特的脱口秀赛道;再看嘻哈,仿佛脱口秀界闯出的 " 勇士 ",女侠精神万丈光芒,讲空姐的职场生活,依然是这个舞台的稀缺品。
她们的话题实则充盈而多彩,她们讲婚姻、家庭、月经,也讲职场、人生意义、老年生活,不能因为她们的故事是从女性视角讲述的,就只看到 " 女性视角 " 这四个大字,而遮蔽掉话题本身的丰沛。否则,就不是讲述者的话题有多么单一,而是聆听者选择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。
因此," 警惕女性脱口秀话题套路化 " 的评价,几乎是一个悖论。
总有人用 " 警惕 " 这样的词来掩盖批评。好像 " 警惕女性脱口秀话题的套路化 " 这样的表达,可以撇清自己的立场,以防患于未然之姿站在立场的中线。但警惕本身就是带有批评意味的,例如我们也可以说,我们要警惕对女性脱口秀演员的警惕。
一档节目是否好看,或者是否陷入套路化的创作怪象中,并不取决于某个热门话题,毕竟作为红海题材的职场话题,去年的 KID 讲出了职场和道场的新花样,今年的侯智元讲出了 " 外聘专家 " 的新经历。
从这个角度来看,所谓的女性脱口秀话题套路化,并不是因为女性脱口秀演员老讲这些话题,而是因为男性脱口秀演员很少讲这些话题,才使得话题看起来只有单一的样本,而缺少对照组。
在这个百花齐放的舞台上,男性脱口秀演员也可以和女性脱口秀演员一起讲原生家庭的伤,讲两性议题的不同角度,甚至讲讲自己在 " 月经羞耻 " 的氛围下闹过的笑话,开诚布公地谈谈故事的另一面。
不是没有人这样做过。前几年的《脱口秀大会》上,庞博就曾讲过自己对于卫生巾广告的困惑,如果有更多男性脱口秀演员愿意关注这些话题,何愁创作陷入套路化?
好笑是脱口秀的唯一价值吗?
另一种被广泛传播的声音是,今年女性脱口秀演员的表演,好哭有余,好笑不足。
无论是步惊云引燃泪点的 " 贞操梗 ",还是房主任令人心酸的 " 出走的决心 ",都曾让观众动容落泪——它们确实 " 好哭 "。但 " 好哭 " 并不意味着与脱口秀的本质相悖。
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值得思考:" 好笑 " 是不是检验脱口秀质量的唯一标准?
" 好笑 " 一定是观众看脱口秀的重要原因。毕竟,在脱口秀刚兴起的年代,吐槽和冒犯曾是它的代名词,金句和爆梗的输出,是脱口秀片段快速走红的捷径。
但都 2025 年了,脱口秀当然可以继续好笑,但它也一定传达着每位演员看待生活和世界的视角与态度。杨笠说,你越喜欢什么,老娘就越不长什么;贾耗笑着调侃着自己化妆的段子,只要化了妆就要被别人看见 每个人在讲段子的背后,都体现着对生活和世界的思考。
大国手讲恋爱脑的段子,虽然因为梗的密度不够高在票数上没有胜出,但却体现了她在这季脱口秀中想要进行的 " 价值表达 "。在访谈中,大国手曾告诉刺猬公社,比起生活描述,她更想比去年多一些价值表达。
嘻哈在讲段子时曾谈到空姐为什么一定要穿丝袜的问题,与此同时 # 多家航司去高跟鞋化 # 的话题被讨论。尽管嘻哈的困惑被没有被解决,但新的规定至少前进了一步。去表达,去讨论,然后才有可能被看见、被正视,甚至有可能被解决。
这也是脱口秀这类语言类节目承载的功能,除了好笑,还有每位选手在与世界的交手中得到的生活启示,在不同的观点和现象中,我们可以发现和思考更多,从而破除一些迷茫、困惑,甚至得到鼓励。
脱口秀的好笑,并不等同于挠痒式的生理性刺激。在媒介高度迅捷的时代,不同性别、年龄、职业、成长环境、家庭背景的人站上舞台,用幽默的方式谈论自己的困惑和思考,无异于一场微型田野调查。把原本被遮蔽的视角拨开,过程中必然会遇到争议和挑战,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脱口秀走向广阔天地的证明。
不去限制表达,也不畏惧争议,才更难能可贵。总有人能讲好笑的生活桥段,也总要有人去做一些表达,尽管这些表达部分人未必想听。有共鸣,有逆耳,这个舞台才更有意义。